在肯尼亚内罗毕联合国环境署总部任职多年的陈皓女士，关注环境领域多年。
她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国际与公共政策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期间，利用暑假机会，来到金鹰集团旗下位于印尼的亚太资源集团实习。
出于对印尼过去十年经济发展的兴趣，她希望用双眼和心去仔细观察在新的环境和社会规范要求下，纸浆和造纸业面临的挑战，以及那些容易被人忽视、却正在进行的某些大企业向可持续发展领域的转型。
下文便是她在深入研究和体验之后的感悟。
印度尼西亚的造纸和纸浆行业
如何通过可持续发展改变公众的看法？
同大多数人一样，我每天都要使用大量由纸和纸浆制成的产品——
当家里卫生纸快用完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感到焦虑；
尽管可能听起来有点老套，但我还是喜欢读纸质书，不习惯用Kindle；上学期宏观经济学的期末考试，尽管采用的是线上模式，但我们还是先在A4纸上手写答题，然后再将答题纸扫描到学校评分系统；
我始终难以忘怀过去十年中陪伴我辗转于各大洲的搬家打包神器——纸箱。
其实，很少有人想过，这些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纸质产品是如何制造出来的，更不必说去了解，一些颇具影响力的纸张和林产品公司正在雄心勃勃地向可持续模式转型，致力于推动大规模的、积极的经济、环境和社会变革。
在过去的40年里，全球纸浆和造纸业的整体发展趋势向上向好。
尽管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批评之声却仍不绝于耳。
反对的声音主要聚焦在行业对环境的不利影响方面。
对此，公众普遍持有两种观点。
第一种观点，纸制品的原材料取自天然林，造纸业导致了森林砍伐。
今年夏天，我来到印度尼西亚工作，了解到并非所有纸制品的原材料都来自于天然林。
在这里，主要的纸浆和造纸企业都种植了大面积的人工林，以维持未来几十年的业务稳定并确保纸制品的质量，因为并非所有木材都适用于造纸。
我所研究的公司——亚太资源集团(APRIL)就获准管理近50万公顷的人工林，每年公司大约收割90,000公顷木材，同时重新种植3亿株幼苗。
公司生产的纸张和纸浆主要来源于其在印度尼西亚人工林中种植的两大特殊树种——相思树和桉树。相思树富含优质纤维，适合用于生产书写纸，而桉树则主要用于制成粘胶。
树木从栽种到收获，大约需要5年时间。收割后的原木通过大卡车运送到工厂进行加工。
我很多时候都不是极具耐心的人，但当我在直升机上俯视着占地面积辽阔的人工林时，我忽然间对这个行业的周期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人一生会有多少个五年？大概算一下，于我们这一代人而言，预计平均寿命在九十岁左右的情况下，我们或许还能亲眼看到另外十二次木材的收获。
第二个常见的观点是，在制造纸张和纸浆的过程中会产生严重的污染，包括威胁人类健康的废水和空气污染。
在20世纪时确实如此，当时人们并未将污染视为一种外部效应。因此，先污染后保护的发展模式成为了主流。
如今，在一些环境法实施、遵守和执行不力的国家，一些小型生产商仍然在沿用这一错误模式。
小时候，国内小型造纸作坊将废水偷偷排入城市河流的新闻屡见不鲜。
此次印度尼西亚考察之旅，我在工厂聆听了化学工程师的简报，这让我了解加工细节。
化学绝对不是我擅长的科目，作为一个曾在满分120分的考试中创下36分历史低分的学生，说实话，我并没有听懂所有技术细节。
但我却看懂了并亲眼见证了高性能工厂致力于拥抱可持续的愿望和努力。他们不断寻求机会提高能源效率，并投资建设更好、更精简的基础设施。
如今，经济指标证实了纸浆和造纸业对印度尼西亚经济与日俱增的重要影响力。
忽视或者罔顾国家环境法规，对于这个行业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尤其是在如今的数字化时代。
在我访问的工厂，水污染物指标几乎是同一时间，通过实时监控门户网站递交到环境和林业部官员的办公桌上。
对于与利益相关者紧密合作，深入规划的大公司来说，声誉风险促使他们遵守环境法规并满足人们的期望。投资者也对环境、社会和治理问题提出了越来越严格的要求。
随着“用纸经济学”(Economics of paper use)现象的兴起，它引起了所有与纸张相关联的用户，包括消费者、销售商、供应商和生产商重新讨论，以分析生产纤维的成本，从使用过的纸质产品中回收纤维的成本，并在决定生产、采购和消费纸制品之前讨论市场价格动态。
我认为，印度尼西亚的纸浆和造纸公司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帮助公众重新构建对于这一行业的想象。
首先，从需求端入手，不回避与消费者开展直接的沟通和对话。
亚太资源集团旗下产品众多，其中让人们生活更美好的产品绝不止于其旗舰产品——百旺(PaperOne)牌打印纸。
其终端产品涵盖了人类在教育、卫生、安全和通信领域的许多需求，并且产品的消费者遍布全球各地。
但消费者们并不清楚，他们所用的产品与纸浆的强烈关联性，不知道原材料均出自印度尼西亚Kerinci人工林。
我曾经在公司的展示厅里随手拿起一包中国某著名品牌的纸巾，惊讶地发现这个纸巾品牌竟然也是亚太资源集团的客户，其所用的纸浆来自印尼。
到目前为止，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曾明确将整个链条中所有点连接在一起讲清楚的，是公司创始人陈江和(Sukanto Tanoto)先生，在新加坡商学院的一门课程中，他与一屋子欧洲学生畅怀交谈。
他坦率地承认自己没有上完高中，然而，课堂上他非常生动地向大家介绍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由纸浆做成的各种日用品。
因此，当行业中的大多数人兴致勃勃地描绘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美好前景时，让我们不要忘记从对现实的最基本认识开始。
因为如果我们没有让多数人意识到纸质材料是市场上几乎所有成品消费品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我们就无法真正地赋予产品的自身意义。
联合利华的一个经典商业案例给予了我们启示。
他们花了大量时间为旗下产品赋予特别的意义，比如，将多芬(Dove)打造成为女性自尊的代名词，并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延伸和扩展，着手修建厕所并推广洗手活动。
消费者因此认定联合利华正致力于解决这些问题并将之置于核心位置。
第二，求助于政策制定者并在关乎国家治理的核心问题上寻求双赢合作。
蕴含合作机会的一大领域是城市垃圾和再生纸生产。
既属于城市垃圾，又被视为造纸原料的废纸，其双重身份始终没有得到细致的区分，因此在这一领域开展合作势在必行。
在我为联合国服务期间，有幸与一些国家的市政府开展交流合作。
几乎所有与我们对话的发展中国家的市政府，都将固体废弃物管理的最佳实践作为政府优先事项。
鉴于全球城市生活方式的改变，城市中固体废弃物的数量呈滚雪球状增长，甚至超过了城市化本身的速度。
到2025年，居住在大城市的人口可能会增加到43亿，每年将产生22亿吨垃圾。
原生纸浆在印度尼西亚的大型企业中占据主导地位。
使用原生纸浆自然有诸多好处。比如确保产品的高质量。但是，我们是否可以尝试扩大再生纸浆的使用比例，并与努力寻求废弃物解决方案的政策制定者合作呢？生态经济学也青睐将再生纤维作为造纸原料，因为它们显著减少了水和能源的消耗，并大大降低了温室气体的排放。
这里需要进一步进行经济建模。
然而，统观发展中国家的废弃物政策，我们发现多数国家通常没有为固体废弃物创造以市场为导向的方法，并且缺乏将废弃物视为资源的经济效率。
对于造纸业的大型企业来说，选择用再生纸浆替代一定比例的原生纤维可以带来诸多益处：用不同的原料生产不同等级的纸张符合循环经济的要求，并且还可以加深公司、政策制定者和消费者的联系。
第三是将丰富的可持续性数据以可视化的方式呈现给社会。
亚太资源集团一直以来都在推广一套生产-保护模式，目的是将业务增长与环境影响脱钩，并努力实现完全脱钩，以推动环境变得更好，而不是更糟。
他们具体是怎么做的呢？他们以人工林作为缓冲带，制止人们踏入坎帕半岛(Kampar Peninsula)对原始森林进行非法采伐和偷猎。我大约在三年前在雅加达了解过这个模型。
当时集团通过精美的幻灯片予以展示。这个夏天，我乘坐直升机，亲眼目睹了这一模式。
其庞大的规模，以及公司在人力和资本方面的大力投资都令人钦佩。
但是究竟能有多少人有机会乘坐一架每小时平均花费5000美
的直升机去了解这个模式呢？我们怎样才能让这个模式为更多人所知？
支付宝的“蚂蚁森林”值得深入研究。当然，它与造纸公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除了一点——人们都关心森林，也都想时刻了解森林的情况，即使身处远方。
在蚂蚁森林模式中，消费者通过践行可持续的生活方式、骑自行车或在点外卖的时候拒绝使用塑料制品，都可以在蚂蚁森林应用程序上积累绿色能量。
收集到足够的能量之后，支付宝将从经过信用认证的公益组织购买树苗，并以用户的名义种下一棵树。
随后，蚂蚁森林会在其应用程序上提供卫星图像，以便所有利益相关者，包括树苗的供应商和认领树苗的主人，可以近乎实时地“查看”树木和森林的状态。
好吧，这听起来还不错，但为什么这一点很重要？关键在于，人们有了参与感并体验到了透明度。
置身其中的所有人会因此被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驱使，以主人翁的心态来审视蚂蚁森林的问题、历史和成功。
同时，所有利益相关者都共享一个更远大的目标。逻辑很简单——如果公司推出了一种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的商业模式，践行这一模式并获得成功，人们就会口耳相传来推广这一模式。
最后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我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个行业有时不得不把人才安置在偏远地区。这不仅要求人身手矫健，因为要爬上爬下温室气体观测塔，还要求相关人员对虫子有极高的容忍度，这点我绝不擅长。但这个行业真的需要吸纳更多样化的人群，这不仅意味着需要让更多女性担任管理职位，还需要吸引跨学科背景的人才。
一个夏天接触下来，纸业行业内的科学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然，我也坚信投资社会-经济科学的价值。我最喜欢的银行家之一马克·卡尼(Mark Carney)有一句名言：“我们的投资越有远见，事后的遗憾就越少。”
有时持相反观点的多化群体也有助于公司形成更明智的远见。
所有行业都需要应对气候挑战。世界迫切需要开展更迅速、更大胆的行动。
纸浆和造纸业是一个缩影，投射出了所有行业在追寻可持续发展转型过程中所面临的多面而复杂的现实：就业、环境、税收政策和人民福利。
私营部门越来越多地与公共部门和更广泛的社会开展合作，共同成就让人信服的商业案例。现在或许是时候从优秀走向卓越了。
责任编辑：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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